(28)定风波(上)(1 / 2)
周述微微一笑,淡然道:“梁大人,这是什么意思?”
梁叔衡冷笑一声,抬手一指屋檐上的黑衣人,厉声喝道:“来人,把反贼活捉!”
此时,相思亦从屋内匆忙走出,见此情景,脸色微变,脚步顿时一滞。
盛宁见势不妙,翻身跃下屋檐,稳稳落在相思身前,长剑出鞘,寒光乍现。他神色冷峻,浑身绷紧,目光锐利如鹰,显然已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。
周述目光沉静,语气不急不缓:“梁大人,你到底说谁是反贼?”
梁叔衡并未立刻作答,而是自一名黑衣人身上搜出一封密函,轻轻一抖,纸张展开,火光映照之下,字迹清晰可见——
“邕州城破日,共饮刺史头。”
梁叔衡将密函举到周述眼前,语带讥讽:“周大人,你身为驸马都尉,奉旨前来督办灾情,没想到竟与这些蛮人勾结,意图谋反。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?”
周述瞥了一眼那封信,嘴角微扬,嗓音平缓:“梁大人倒是擅长罗织罪名。敢问,杀害朝廷钦派大臣,你就不怕圣上怪罪?”
梁叔衡却不以为意,冷哼一声:“本官查实你有谋逆之嫌,意图谋害朝廷命官,如今只能先斩后奏,皇上对镇国侯府多有忌惮,想来必会体谅。”
周述轻笑,目光意味深长:“本官身为皇帝的驸马,你也敢动手?”
梁叔衡眯起眼睛,嘴角微微上扬,语气阴狠:“驸马来此,不思救灾,整日里寻欢作乐,与小妾厮混,拒见灾民,这样的驸马,陛下怎会怜惜?”
相思听闻此言,心头一震,霎时间又是愤怒,又是憎恶——这分明是血口喷人!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,便见周述神色如常,嘴角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,轻叹道:“梁大人还真是心思缜密,倒也难怪当初崔治中会被你蒙蔽了双眼。好端端的安民之策,到了你手中,竟成了搜刮民脂民膏、贪赃枉法的护身符。只可惜你不知道,僚人立约从右往左横书,而不是你这张纸上的竖书。”
梁叔衡勃然大怒,眼底的狠厉瞬间浮现,怒喝道:“来人,给我拿下反贼!违者,杀无赦!”
话音刚落,忽然——
“嗖——”
一道火光自宅外疾射而来,拖曳着烈焰,直直钉入院中木柱之上,火舌瞬间舔上梁木,屋内登时亮如白昼!
“是火箭!”有人大喊。
紧接着,“嗖嗖嗖——”数十支火箭接连而至,如骤雨般倾泻而下。
周述反应极快,立刻揽住相思向后退去,而官兵们则仓促应对,试图挥刀抵挡,奈何火势凶猛,箭雨密集,瞬息间便已引燃屋檐,火光映红了整片夜空。
紧接着,“杀——!”
一声震天呐喊响彻夜幕,百余名身着僚人服饰的年轻人如潮水般涌入,手持弯刀与火把,气势汹汹地冲破宅院!
火光之下,为首之人赫然便是少年岩弩!
梁叔衡大惊失色,脸色霎时惨白,眼底的惊惶几乎掩盖不住:“你们……你们果然勾结叛贼!还不快束手就擒,否则就灭你们九族!”
“灭九族,梁大人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,我看要谋反的人分明是你!”周述却冷冷一笑。
“放肆,给我拿下,给我杀了他们!”
周述的声音不急不缓,却透着森寒之意:“恐怕现在,已经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了吧?”
四周的僚人年轻力壮,常年在山林间奔跑,动作迅捷,气势逼人。而这些官兵,却是早已养尊处优,刀枪未染血,骤然见到这群悍勇之人,心头早已胆寒,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竟没有一个敢先动手。
“你们还愣着干什么!”梁叔衡眼见形势急转直下,气急败坏地大吼,“还不赶紧把这些逆贼杀了!”
就在这时,一道清甜却微微颤抖的声音自角落传来:“住手。”
众人一惊,循声望去。
少女缓步走出。
她方才自始至终躲在盛宁身后,未曾发一言,此刻终于迈步站出,眉间仍带着紧张,胸口微微起伏,努力维持着公主应用的尊容华贵。
相思迎着周述的目光,他的眼神带着鼓励和支持,使她心底生出几分安定,目光也更加坚定肃然。
她深吸一口气,举起手中青白玉玺,玉色莹润,其上镶嵌着黄金螭龙钮,篆书阳刻着“大齐柔宜公主之宝”,印文边缘环绕卷草纹,印侧更刻有小字:“承天授命,永绥福履。”
她声音清越:“邕州刺史梁叔衡贪墨祸民、欺君罔上,今日本宫柔宜公主执凤印在此,众将士听令,即刻褫其冠带,锁拿候审。但有迟疑悖逆者,便以谋逆同罪论处,九族之内,枭首悬竿!”
此话一出,全场死寂。
这话是夜里周述一字一句教给她说得,她很努力地练习着,与他次次演绎排练,直到周述赞许说有皇后风范,她才算过关。
梁叔衡神色陡变,面上瞬间失去血色,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:“大胆!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冒充公主!”
“锵——”
长剑出鞘的声音冷冽如冰。
周述的剑锋已然抵上梁叔衡的喉咙,剑光泛寒,锋利无比,稍一用力,便能割破皮肉。
他开口,字字透着杀意:“冒犯公主,该当何罪?”
梁叔衡心头一震,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,可周述手腕微转,剑锋紧随而至,仍旧抵在他的咽喉前,不容他有丝毫闪避。
周围的兵士面面相觑,望向相思手中的印玺,又望向周述锐利的眼神与僚人们森冷的目光,心底的恐惧早已压倒了忠诚。
不知是谁先跪了下来,紧接着,更多人纷纷跪下,盔甲撞击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,直至一片跪伏,所有官兵皆俯首于地,颤声高呼——
“公主饶命!”
周述俯视着匍匐在地的梁叔衡,眼风似浸了霜的刀刃:“梁叔衡,你还不跪下?”
话音未落,岩弩早已上前,猛地一脚踹在梁叔衡的腿上,梁叔衡肥硕的身躯如古柏遭了雷劈,轰然栽在青砖地上,十指深深抠进砖缝。他额角的汗珠子滚落如断线佛珠,在深绯官袍前襟洇出几团暗痕,眼中的惊恐早已溢出,想说些什么,却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周述冷冷说:“梁大人,你贪污受贿,家中奢侈至极,违制僭越。面临灾情,竟然视图以假乱真,转移视线,还妄想利用安民榜堵住悠悠众口,威胁百姓不可告发。崔景玄崔治中当初为水患殚精竭虑,设计了用糯米灰浆筑堤,然而你为了贪图小利,竟以普通的粘土取代,最终导致堤坝崩塌,灾情加重。那些偷工减料的镇水铁牛更是被暴雨冲起,成了毁堤的致命利器。更可恨的是,许多百姓被灾难吞噬,而你却依旧纵容歌女染疾取乐,甚至把治瘟的苍术拿去私自卖卖,做成墨汁,供自己和权贵们娱乐消遣。崔大人的心血,被你们这些奸贼无情辜负,简直是天理不容。邕州多少百姓因你而流离失所,我若还要姑息养奸,实在对不起皇家天恩。”
梁叔衡脸色苍白,双腿不停地发抖,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如泉水般涌出。他张嘴,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哀求:“驸马开恩,公主开恩……”
周述的目光依旧冰冷,长剑轻轻一抬,剑尖上那冰寒之光划破黑暗。梁叔衡眼中闪过一丝侥幸,仿佛逃脱一劫就在眼前;然而“锵”一声,寒光一闪,他的脑袋便在剑下落下。
就在此刻,岩弩悄然上前,双手突然扣住相思的肩膀,将她轻轻转过,低声在她耳边道:“别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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